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贾平凹最新长篇《暂坐》出版,第一时间就买来拜读。
如今已年近古稀的贾平凹一直保持着旺盛的创作精力,是一位难得的高产作家,几乎每隔一年就出一部长篇,而这期间还有散文、序跋等随笔出版,影响力非凡。
贾平凹从小体弱多病,年少劳作也多和妇女,老人分工协作,这让贾平凹的气质略显阴柔。
他的笔下鲜有英雄气概的男性角色,反而热心塑造女性命运,这在他的小说中也占有很大的份额,但是他又不局限于“为了写女性而些女性”,这些女性只是一个折射点,透过去看见的是社会的风云际变。
比如《秦腔》、《带灯》、《极花》,贾平凹都是通过女性的人生际遇和命运变迁,展示了转型时期的中国的社会变化,而饱受非议的《废都》,则是以唐婉儿、柳月、阿灿等女性的崇拜视角揭示西京男性知识分子的颓废与幻灭。
而最新出版的《暂坐》,是继《废都》后,第二部以都市题材为背景的小说。
贾平凹试图“撑杆跳”,大胆的讲述了西京城内12位成功女性的市井传奇,在市场经济的裹挟下,女人以一种更加独立的姿态寻找到了一席之地,然而却仍然不可避免地成为男权社会的牺牲品。
这是贾平凹对女性境遇的悲悯,但其实小说中男人为了生存,经历的痛苦也绝不少于女人,这样说来,贾平凹其实在探讨的是一种全人类的“苦难”。
贾平凹深怀悲悯,无力而又难以自拔地注视着这些人物的琐碎日常、生死幻灭。就像是一个造物主,终生平等。
但与以往不同的是,贾平凹在《暂坐》中对一个女人却极为偏爱,就像是蒲松龄对婴宁的偏爱一般,“闻一闻便会令人笑不可止”,贾平凹的“婴宁”就是暂坐茶庄的老板——海若。
其实,从“海若”这个名字里就能看出贾平凹的私心。
“海”即为大海,预示这个女人心胸宽阔,包容万物。而“若”,更是大有来头。
年,贾平凹与发妻韩俊芳离婚,年和郭梅结婚,郭梅年轻、漂亮,身材高挑,她宽容大方,善解人意,支持贾平凹的想法,日常琐事、亲戚来往,打理得很妥帖,俩人生有一女,就起名“贾若”。
贾平凹取宝贝女儿的“若”字,可见对“海若”的良苦用心。
海若到底有什么独特之处呢?
贾平凹在《暂坐》中描写了以海若为首的12个西京美人,而且各个漂亮有魅力,并且都有着自己的事业。
海若是长袖善舞、官商皆通的茶馆老板;向其语有一块地转手就赚了上千万,医院;严念初最早做电梯生意,后来改行做医疗器械,赚的盆满钵满;应丽后则是倒腾房子的老手,光出租的门面就有二十几间;司一南是西京最大的红木家具店的老板......
而海若则是众姐妹的核心,可以说寄予了作者对女性的美好想象,她不光能力出众,为姐们们做生意牵线搭桥,还因为她的“真”、“趣”与“通透”,身上好像有一种强大的磁场,不由得让人向她靠近。
海若的真
海若非常重视“姐妹情”,不是亲姊妹却胜似亲姊妹,她对众姐妹一视同仁,关心每个姐妹的幸福发达。
她念伊娃从俄罗斯来西京,孤苦无依,就安排她在茶庄工作;她有爱心,关心白血病住院的夏自花,安排众姐妹轮流看护,还照顾夏自花的母亲和儿子;她在得知应丽后被姐妹“骗”千万后,帮她找人追债,但仍然劝她相信“友情”;她得知冯迎遭遇空难,肝肠寸断,这一切的一切,都可以看出海若善良、悲悯的性格特征。
海若说:“大家都是土地,大家又都各自是一条河水,谁也不要想改变谁,而河水择地而流,留着就在清洗的土地滋养着土地,也不知不觉的该改变的都慢慢改变了。”
而海若本身则更像是众河汇聚的海洋,她包容着每个人的私心,仍坚信“友情”长存。海若的“真”令人感动。
海若的佛趣与通透
海若是个很有生活品味的女子,她信佛,是个皈依居士。
她把茶馆二楼开辟出一间佛室,而所供的瓷佛是名家烧制,条案则是金丝楠木,壁画是西京著名画家王季临摹的西夏王朝的地宫画,她的房间有各个领域的书籍、茶道、文化、经济不一而足;她熟悉西京鼓乐,给徐栖讲解行乐《十六拍》的韵曲《绕仙堂》、耍曲《击鼓》、铜鼓《步步娇》等。
心烦了,翻翻《芥子园画谱》,或者拿起古琴,弹一曲《渔舟唱晚》。
心情不错的时候,也会拿起字帖,练练字,摘录四字成语。
贾平凹真是把一切美好的、通达的东西都毫不吝啬的加于海若身上,虽是写的女子,但是我倒觉得像是女版“贾平凹”,他把自己理想女子的形象现实化,而现实中,贾平凹的“上书房”里也是佛像林立,堆满了各种礼佛的器物,《暂坐》中的海若就像是贾平凹的精神外化,充满了“佛趣“。
而在小说中,贾平凹也常常借海若之口洞悉人性与社会的本质,金句频出。
比如“凡是赞美花的,都是想着能把花从枝头掐下来。”
再比如“经济不好的城市饭馆多,混得艰难的男人关心政治。”
还有那句“风箱越是鼓胀,很快就空洞么。”
海若大有一番“看透现实真相但仍然热爱生活”的超然与洒脱,我想这是贾平凹很是欣赏的一种品质吧。
海若不是“完美”的,她也是世俗的
当然,海若并不是完美的,比如和儿子的关系就处理得很僵,她也会依附在男人身边,比如和大作家弈光。
她借着弈光和政府官员的交情,低价租下茶庄的门面做生意;她同市政府秘书长很熟悉,跟吴老板,龚老板,齐老板等富商关系也非同一般,齐老板买茶叶一次就买好几万,有时候给领导送珠宝,玉器,名牌手表或者高档衣服,也都是店里的小唐去送货。
在小说中还提到,市上召开招商大会,宁秘书长照顾海若的生意,一单就买了桶猴魁茶。而海若,则跟以往一样,让小唐给宁秘书长一张够现金卡。
她人脉活络,结交官商,可以通天。既有着小儿女的闲情雅致,又有着生意人的精明头脑,成了众姐妹,众星环拱的北斗。
贾平凹虽则写了12个美人,但在海若的身上用墨最多,她的形象是饱满的、真切的。
故事最后,因市长“双规”,海若受到牵连,被纪检委带去审查,而此时茶庄不幸爆炸,众姐妹作鸟兽散,一切都归于幻灭。
《暂坐》后记贾平凹写道,“明白了凡是生活,便是生死离别的周而复始地受苦,在随着时空流转过程的善恶行为来感受种种环境和生命的果报。也明白了有众生称有宇宙,众生之相即是文学,写出了这众生相,必然会产生对这个世界的‘识’,‘识’亦便是文学中的意义、哲理和诗性。”
而“海若”则是贾平凹带我们领略世间百态的“山之小口”,而贾平凹用细致入微的笔触写尽了西京城的人间烟火,但是烟火最终都会随“雾霾”消散,人生在世,如“暂坐”一场,无论是乐观还是悲观,我们始终渴望的都是内心的安静与平和,将所有升腾与坠落都归于泥土。
我们为什么要读贾平凹?
贾平凹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,他有着顽强的奋斗精神和旺盛的创作生命力。
他一直在探索着属于自己的文学之路。当时伤痕文学盛行,中国作家纷纷“反思”、热情歌颂时,贾平凹却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一样,写出了以《山地笔记》为代表的一批美文。
后来他经历了肝病的折磨、父亲的离世以及单位的排挤,伤心之余,他的创作风格也有了很大的转变。
他面对的题材可以琐碎,凡庸,丑恶,怪诞,但他却有从丑恶、畸形中发现庄严与完整,从琐碎猥琐中发现高尚、光辉的能力。
《废都》的问世,就是贾平凹文学创作中最大的转折点。
《废都》出版后,前半年,人们还对《废都》赞誉有加,可半年后,风向突变,贾平凹成了众矢之的,饱受争议,很多人甚至说他是色情作家,他想不到这本书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,这场大波也不理会他个人精神上的苦难和寄托。
很多人以为贾平凹要偃旗息鼓,可是他却依然埋头苦干,用一部一部力作,证明自己。
不可否认的是,在中国当代产生了重要影响的作家中,贾平凹几乎是唯一旗帜鲜明地宣布要“以中国传统的美的方法,真实地表现现代中国人的生活和情绪”的作家。
他说:当今中国文学的唯一出路就是要贴近现代生活。
因此他二十多年后,又再一次写起了都市小说,就是这部《暂坐》。里面有权钱交易、有声色犬马、但是也有精神的抚慰,灵魂的栖息。
如今的贾平凹摆脱了写《废都》时的热血、义气,他变得低眉顺目,颇具有菩萨像,小说中充满了“佛理”,通过这群西京美人诉说世事变迁,社会运转,具有很强的前瞻性,洞悉人性的同时饱含悲悯,这或许就是这部小说的意义所在吧。
而《暂坐》最大的魅力就是,你一旦翻开便不想合上,读起来酣畅淋漓,在贾平凹的“烟火人间”体验了一番,对于人性也看得更加深透了。
肉身苦闷苦闷,不妨多关照精神,这部小说就是不二之选。
大家也可以把《废都》和《暂坐》结合着看,读完内心澄明,必定会咀嚼出不同的味道来!